我第一次教授的子弟学校是在房山区,在一个农民工的社区内,只有几间破砖房,中间有一块空地作为活动场所,这就是学校的全貌,如此简陋的条件,却容纳了六个年级的学生。当时我们每两个人去教一个班。当时农民工孩子给我的第一感受是顽劣,实在是太难管了,最后我靠着给他们放动漫以及显示武力才勉强进行下去。
几次之后,大部分同学已经不愿干了,但是当时我出于好奇以及志愿证明的考虑,又接了一个学期。接下来这个学期,我被派往了两个农民工社区,负责给几个农民工孩子进行课外辅导,由于教授人数变少,使我有充分的时间进行观察接触。
我的第二份工作是在一个农民工的家里,每到周末,周围的几个孩子就会到这里接受大学生的辅导,我走进门,第一次发现了基督教在农民工社区的作用,我发现红色的春联上写的是基督教的格言,而在中间则是一个醒目的十字架,我顿时明白了这家是信基督教的。
(这种中西混搭的门脸在农村、农民工社区非常普遍)这一次的孩子很乖,我也用心的辅导他们,他们的感激让我感动,很快我被派往下一个社区,但是这一次我不再有同伴了,因为同行的学生已经不再有耐心继续这项活动,我只能一个人去,那是一个在丰台的农民工社区,规模非常大,我记着我是坐着老奶奶的三轮车进去的,那种颠簸我依然记忆犹新。
社区里的孩子和大人对我都很好,由于我教的很用心,社区里的人待我很热情,让我和他们共进午餐,我之后才了解到他们大部分是基督徒,其中一个年轻女人更是每天都抱着奥古斯丁的忏悔录,我问她你能读懂吗,她说努力在读,奥古斯丁的作品很晦涩,想必她是出于宗教热情才勉强读下去。
一天我在吃午饭时,一个老奶奶的话让我印象深刻,她跟我说:”以前我总是埋怨我贫穷,嫉妒周围人的生活,但自从我信了主后,一切都明白了,这都是命中注定,都是主的安排。“她说,自从信了基督教,那种愤怒消散了,她开始顺从自己的命运。而我的一个学生也跟我说:”他一直都上教会的学校,是接受教会教育长大的。”
我顿时感到一阵心酸,这个孩子是几个孩子中最聪明的,他的学习能力完全不亚于北京学生,虽然他的父母在北京工作了很多年,但他无权接受北京的教育,教会负担了他们的生活。从这一老一小的谈话中,我意识到,基督教在他们中崇高的地位。
他们终究是城市的过客,在付出自己的青春和劳动后,他们还是要回乡,尤其对于那些孩子,即使他们在北京长大,说着带北京口音的普通话,但他们依然不属于这里,他们迟早要离开这个熟悉的“家”,回到那个从未见过几面的乡村。
在最后几次辅导中,我在出来的路上和他们教会的成员聊天(我怀疑他们就属于那种未登记的非正规教会),一如既往,他想传教,但他对基督教的了解可能还没有我多(我非常喜欢西方历史,对于基督教的历史教义都有了解),我那时还太小,跟他辩论了半天,质疑三位一体和基督教排他的合理性,但当然这种论辩是没有结果的,因为对于教徒,信就足够了,不需要知其所以然。
但接下来的内容让我更加深了理解,他说农民工社区的教育由他们负责,很多无法在当地上学的农民工子弟都是上教会学校,教会无法聘请专业的老师,就由教会成员牵线,让高校学校担任老师,虽然比专业的差得远,但聊胜于无。教会还会定期举办集会,教徒有什么困难都可以说,教会成员彼此之间互相帮助,据说甚至很多年轻人的婚恋问题都由教会牵线。
在北京这个陌生的大城市,来自五湖四海的农民工聚在一起,传统乡村的血缘纽带在这里不起作用,大城市的居民又排斥他们,只有基督教能他们团结起来,让他们在这个冰冷的城市中感到一丝温暖,借着基督教的组织,他们互帮互助,组成了一个温馨的大家庭。
他们或许根本不清楚圣经在讲什么,更不知道什么美国欧洲,他们只知道教会负责了他们的教育、医疗,给他们福利,还解决了他们的社交需求,他们只知道,教会解决了他们切身的困难。是他们在这个冷漠城市中的唯一慰藉。
那些留在农村的农民,信奉基督教也是同理,随着现代化的加速,我国的城乡差距,区域差距不断扩大,留在农村的都是老人小孩,壮劳力一年才回一次家,对于这些孤独的老人来说,基督教给了他们精神生活,在单调的农村,宗教成了社会生活的大部分,宗教给了这些孤寡老人一个纽带,那些远离农村生活的城市人,很难体会到农村人的苦恼。
大城市的中产斥责他们愚昧,崇洋媚外,实际上他们对底层一无所知,他们自以为是的标榜爱国,却全然不顾底层的同胞,中产年轻人兴起的汉服运动,入关论,工业*,对于底层毫无意义,他们不过是满足中产自尊心的娱乐活动,即使是高举马克思大旗的新左派,其理论,内容也和底层如此的脱节。
(入关论、工业*,汉服圈这种东西完全是高学历青年的亚文化,严重脱离大部分群众)
这些年,标榜爱国的人很多,但极少有人将其转为为对同胞的爱,在10年前,*府曾试图解决农民工子弟的教育问题,要求当地公立学校接纳一部分农民工孩子,但是当地学校即使接纳,也用围栏将其隔开,生怕顽劣的农民工孩子带坏中产的优等生,给农民工子弟配备的硬件软件都是最差的。很难想象美国黑人白人的种族隔离,居然以另一种方式在我国上海上演,看来,全世界都有阶层矛盾。
这种隔阂依然在继续,之前的知乎快手矛盾集中体现了中产和底层的矛盾,中产惊讶于繁荣强大的祖国居然还有这一面,愤怒的他们拒绝接受这个现实并要求严打快手,而此前b站和快手宣传片的强烈对比更是将这种差距图像化。几十年来,中国居然产生了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群,这实在让人遗憾。
基督教在农民、农民工群体中的传播只是表象,其本质是这些弱势群体无法得到自己应有的权益,无法找到自己的位置,其背后,关系到户籍制度、城乡差距、阶层矛盾等多方面问题,我们不应只看到基督教传播就认定是西方渗透,他的广泛传播有其土壤,如何解决这个土壤,如何满足广大农民工、农民的切实需求恐怕才是真正需要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