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江阿姨走了。”美佳从医院看牙回来,平静地告诉萧薇。“走了?不是说她在鹅城的儿子家吗?”“走了。前天走了。”“放在哪里的呢?”“在她以前住的粮食局老宿舍一楼。”萧薇轻微地“哦”了一声,没有再问下去。和美佳相处多年,萧薇知道美佳不喜欢谈论死亡。在美佳的词汇里“走了”就是“死了”的替代词。萧薇不问美佳要不要去拜奠江阿姨。去,美佳会主动说出来;不去,美佳就不说。后来,美佳一直没提这事。萧薇也不问。大约五六年前,江阿姨到萧薇家玩过几次。那时美佳刚从花城到萧薇家,还不太适应鄡城的生活。她一人去广场跳舞,打太极拳。江阿姨就是美佳这时认识的朋友。江阿姨也是港乡人。江阿姨说话不带港乡硬梆梆的乡音。她用磁性、卷舌的鄡城口音笑呵呵地说:“十二岁就离开港乡,到外面读书、参加工作,都在外面。很少回港乡,乡音变了很多。”江阿姨和美佳一样性格活泼开朗。她们在屋里把录音机放响,翘起兰花指,用中指和拇指捏着水红木兰扇,在厅里扭着腰肢走八字步,唱:“一送里格红*介支个下了山,秋雨里格绵绵,介支个秋风寒……”她俩在厅里快活地唱、
北京白癜风专科医院电话跳、笑成一团、抱在一块。萧薇在旁默默地看着。江阿姨说起自己的丈夫:“以前在粮食局上班。三年前就去世了。现在什么都得靠自己。”美佳听了心里很宽慰。美佳的丈夫也去世多年。她觉得她和江阿姨同病相怜,有别人体会不到的孤寂。美佳也去过江阿姨家。就在鄡城沿湖路上的粮食局老宿舍一楼。长长的沿湖路上有许多单位,种子公司、兽医站、农技公司、粮食局等。其中粮食局在这些单位里是最气派的。它有个大院子,院子中间有座用奇形怪石堆垒的观景假山。假山上有小桥流水、亭阁楼宇,假山下是一池清水。原来有自动装置使假山上的流水流入水池后又被输送到假山上又飞溅入水池。现在假山上的石块松滑了,风化的石质长出杂乱的蒿草。干涸的水池里有脏皱纸屑、破塑料袋、空易拉罐等。粮食局外面的不锈钢自动伸缩门两边的红釉瓷砖上,重大的节日里会贴上“镰运锤挥万古江山开盛世 龙骧虎奋九州儿女创殊荣”的阔幅对联。院外有几栋并排的被日晒雨淋剥褪了色的红砖宿舍。从沿湖路面走下十几级台级,有一个水泥大操场。江阿姨就住在这几幢红砖宿舍最外面一栋的一楼。阳台上开了一个门,正对着水泥大操场。红砖砌的阳台水泥面上,摆了几盆葱、蒜。阳台的另一个角落里堆满了不用的陈旧杂物。美佳从江阿姨家回来后,心情一直都很高兴。她给萧薇描述:“一楼,房间很暗,没有阳光;地下很潮,有股霉气。子女都不在身边。一个女儿和一个儿子在鹅城。女儿以前在鹅城的面粉厂上班,早下岗了,自己开餐饮店。儿子在鹅城的汽车站上班。经济都不是很宽裕。还有一个小儿子在深城做事,听说结婚生了一个女儿又离婚了。她给我看她吃的营养蛋白质粉,就是她的小儿子在深城给她买的。”美佳拿起萧薇买给她的纽崔莱蛋白质粉指给萧薇看。萧薇明白美佳为什么高兴。大多数时候,我们并不知道自己的生命存在有没有意义和价值,心虚地觉得哪里不对劲、浑身不自在,没有存在和幸福感。要依附什么或经过别人生活的投影才能看清自己生命的本质,要在比较中才悟出自己幸不幸福。美佳暗地地经过细致的比较和观察,她觉得自己比江阿姨过得好些。美佳唯一的儿子萧萌在洪城*府上班,快四十了,还没有结婚。当别人问起这事时,美佳总觉得是一种羞辱。后来,别人再问时,她就说:“在外面结了婚,小孩不要我带。我乐得清闲。”人家就用很羡慕的眼光看她,江阿姨就是这样看她。实际儿子不仅没有结婚,还不和她通音讯,过年过节连一句问候的话都没有。很难想象生活中会有这样的母子相处模式。生活的真相在表层的生活之下,它隐秘又残忍,隐藏在痛苦的深渊里。人类的生命力有时比沙漠里的沙棘还要倔强,它隐忍着黑如长夜的生存,隐忍着死亡来临之前的穷窘和残酷。在真相面前,无可逃遁,唯一能做的是用尽全力去拥抱生命,紧紧的,直到死亡来临,掰开你握紧生命的手,安然瞑目。美佳来到萧薇家生活也是迫不得已。她那一套说辞应对身边新结识的朋友还行,对牵肠挂肚港乡老屋的自己可就说不过去了。后来美佳念叨江阿姨去深城带孙女了。再后来美佳说江阿姨得了中度脑中风,住在鹅城儿子家。2萧薇上班的地方就在沿湖路另一侧。这几天一直听到鞭炮和哀乐声。萧薇没想到是江阿姨去世了。鄡城扩建后,沿湖路的房子纳入棚户区改造规划内。江阿姨住的粮食局老宿舍也在规划内。沿湖路边上的店铺已被铲倒成废墟。所以不用走下十几级台阶就能看见江阿姨门前的水泥大操场。围着江阿姨的阳台门,竖起钢架用墨绿色帆布搭起了两间大帐篷。从外面看不见里面,可以想象人们正忙碌着为江阿姨在世俗里举行最后一道存在意义的仪式,它肃穆、虔诚、喧闹,尤如迎接生一般隆重。清明前,日头晦暗不清。帐篷那里间隔了差不多半小时会响起一阵鞭炮声,紧接着看见帐篷上空“嗖”住上窜的青烟,四下弥散。潮湿、浑浊的空气里嗅到一股硫磺的味儿。如果你不是已经知道这是从死亡那里传来的,实际这硫磺味很好闻。能除去春天里还没有彻底蒸发的漶漫在空气里的些许腐烂的异味。台阶旁边铲倒的土砖瓦砾,为防烈日暴晒尘土飞扬,用黑色的纤维网覆盖住。鄡城的拆迁工作刚刚开始,估计一年二年暂时建不起来。但鄡城里的生活该怎样还是怎样,死亡的死亡,活着的活,喜乐的喜乐。3美佳是一个能干女性。她打腰鼓的技术在港乡屈指一数。近日又参加了鄡城老年大学吹葫芦丝表演队。能干、坚强、理性的人命不一定好。鄡城有句俗话“十分玲珑换不了半分命”。在鄡城人眼里,美佳应该不算命好的老人。鄡城命好的老人最起码儿孙满堂,老有所依。美佳没有。三十年前,美佳一个十八岁的儿子夭折了。十年前,美佳的丈夫去世了。唯一的儿子萧萌在洪城没有成家,并且还和美佳断绝了一切往来。更不用说倚仗他养老。年迈的美佳迫于岁月的淫威,不得已窘迫地生活在萧薇家。窘境的原因是萧薇和公婆住在一块。三个老人在一块,美佳总觉得她是局外人,没有安全、归宿感。好像春回的燕子“啾啾”地叫着,飞来飞去找不到自己的家。萧薇的公公说:“这怎么是她的家?她的家在港乡。”美佳再能干要面子,但在这句实在的话里,她确实找不到辩驳的理由。“这怎么是她的家?她的家在港乡。”美佳老了,泪腺萎缩了,肝火不旺了。如果肝火旺的话,依她的性子,她一定会张牙舞爪地扑上去。实际她张牙舞爪扑上去的对象都没有。萧薇并不认为这是一个事。她认为美佳矫情,想多了。说话时还站在公婆一边。美佳有时怀疑萧薇不是自己亲生的。4清明前两日,美佳对萧薇说,她要回港乡。春天雨水多,她担心屋后院的墙基不结实,会被雨水冲倒。院子西侧的竹子总是往北头的洼地钻,再不想办法,北头的洼地要长满竹子。风水先生说屋西侧北头一定要亮,不能被树、竹子遮了光线。这些事,她一定要去处理。应对自然界的衰老和消逝,萧薇越来越觉得自己无能为力。在时间之蚀、自然之力面前,她除了摊开双手,徒然地望着,别无他法。她看着汹涌而下的死亡之水冲走了江阿姨,冲蚀着美佳。江阿姨在世俗的印记中只怕越飘越远,直至淡化到一无所存。萧薇眼睁睁地望着、望着,岁月的流沙就这样从握紧的指缝间漏落,从大脑的贮存海绵体中无知无觉的删除。她打电话给萧萌,萧萌说:“我不会回去的。老屋破败就破败吧。我都今日不知明日事,不知以后会在哪里容身。不要问我。”萧薇答应美佳,让美佳回港乡。过了三四天,萧薇打电话给美佳,问美佳什么时候回鄡城。美佳在电话里说,她要多担搁几天。港乡一块打腰鼓的素珍阿姨的丈夫去世了。素珍请她打腰鼓送殡。电话里,美佳笑个不停:“这个素珍,真是要死。老公死了,一点都不伤心。还说老不死的,整天喝酒喝得醉醺醺的,得了老年痴呆症屎尿拉在床上来折磨我。死了好。现在我得到了解脱,还轻松些。”“我问她:'你现在没老公了。’”“她说:'一大把年纪,要什么老公,还要端屎端尿侍候他,反正都要死。还有二三个孙子孙女在身边要吃要管。’”萧薇问:“那你去打腰鼓吗?”美佳说:“我这么一大把年纪,实在不好意思去。看素珍那高兴样,我还要想想。她还叫了梅花阿姨。”梅花是美佳在港乡另一个打腰鼓的女伴。她的丈夫三年前去世了。美佳接着说:“素珍说等她老公丧事办完了,处理好后事。我们三人要在一块好好聚聚,吃顿饭。我们三人现在都是没人管的女人,好不容易自由、解放了。听素珍这么一说,我们三人在一块笑得直不起腰来。”电话那头,美佳“咯咯咯”地笑个不停,开心快活极了。一点都没有死亡笼罩的悲伤和恐惧。不像江阿姨走得那阵子,美佳好像很害怕面对江阿姨的死。萧薇见美佳高兴的样子,也开心地笑了。活在泥巴坷垃里一辈子的港乡老妇人,人生该经历的磨难和劫数都经历之后,死亡对她们来说就是一场令人开怀畅笑的游戏,是尘世的解脱和自由,是融入泥土的和解。从此再也没有人以权威的存在束缚、禁锢素珍和梅花了。美佳她们还会一如继往执拗地活着。5萧薇知道美佳放不下港乡的老屋。萧灡在花城定居。萧萌明确说了:“我不会回去的。破败坍塌就坍塌吧。能守得故园一辈子?”港乡的老屋是美佳一个人的。美佳担心后院砌在高墈上的墙在雨水浸泡中墈头会崩,墙会倒。如果美佳有一天不在了,怎么办?还有院子西侧的竹子繁衍得太快了。年年春天美佳都要想办法掰大量的嫩竹笋,才能防止它繁衍成长。它不仅向南朝阳长,南头挤满钻不进去,又往北洼地钻。风水先生说,西侧北头一定不能被遮蔽得严严实实,不然家运不得流转。记得萧薇和萧萌少年时栽这竹子。美佳和美佳的丈夫在旁兴致勃勃地说:“院内种竹子好,竹品性端,气节之士,出秀才哈。”因萧萌的事,循风水一说。美佳在院内已做了许多调整。樟树不能种在院内,只要发现院内长出樟树苗,美佳就会扯掉。她说樟树长老后,会引来神明。神明是不能一人独供在自家院内的,生长在村中路头的老樟树挂满了红绸条都是众人供的。在这一点上,萧薇就感觉很奇怪?明明美佳心底里是祈求神明保佑,但又看得出来她又很害怕神明。是美佳不虔诚?还是美佳根本就不相信有神明的存在呢?年轻的时候美佳总在萧薇面前标榜自己,我是唯物主义者,是无神论,不相信*。美佳不相信*怪这是事实。因为在她七十多年的时间里,她确实没有看到过真实的*怪出现过。但美佳有时表现出来的一些举止,又和她所标榜的相反。樟树不能栽在院内,就是种在后院的桃树,也要砍掉,原因是桃树天天会藏妖。萧薇就看着美佳忙忙碌碌,在世俗的生活里磨耗来自她生命内核里释放出的源源不断的精力和热情。院内的排水不能经过院门排出院外,水,财也。必须在院内引出一管道排出。美佳乐此不疲地忙碌着。港乡老屋庭院修缮得越来越精致、幽雅。但美佳家的家运好像并没有一丝丝转运的迹象。萧萌不成家,不回港乡,不与美佳通音讯。美佳在港乡的风水改造丝毫没有使萧萌人生运势逆转。萧萌责怪美佳:“你说你心里有儿子?那年叫你不要去花城,你怎么还是不听。什么儿子比女儿重要。实际都是一样。你为我付出的多?为女儿付出的又少?这些年,还不是我一人在外漂泊,你又能管得到什么?”“在女儿家过又有什么不行?儿子和女儿还不是一样的。在大城市里只有一个女儿的怎么办?”“你说你对我好?你是对自己好!你是怕我死,自从哥哥走了以后,你就提心吊胆怕我死,怕我死了,你没儿子。”萧萌的话刻薄又歹*。萧灡、萧薇没来得及,及时阻止他。在美佳潜意识的思维里,这是事实。美佳一直起来确实怕萧萌因什么意外死去,一直战战兢兢地活着。当然美佳战战兢兢地活着,肯定不是想像现在这样,母子隔阂得不通音讯不能见面不能相处。美佳肯定还是想享受一些有儿子带来的福气。但世界变化太快了,很多事情并不按照我们最初接受的观念发展。它扑朔迷离、捉摸不定、真伪难辨、光怪陆离,世界不知偏向了哪一个道,根本识不出它的真实面目,自然也无法应对。生活就被它死死地拽住,拽进一个你根本看不清的乌漆漆的黑洞里。萧灡、萧薇反应过来,大声呵斥萧萌,那是母亲爱你,喜欢你的表现。萧萌说:“如果真正为我着想,就不要来打扰我的生活,让我平静地过下去。我有我的生活规律,我会照顾好自己。母亲来,让我感觉非常痛苦。我活不下去。”话说到这种程度,妥协的好像只能是日渐衰老的美佳。时间里衰老的不仅有母亲,还有港乡衰败的老屋。它是属于美佳的。它是美佳的生命。美佳老做梦,院子被风刮倒,墙倒了,树扫着屋檐上的瓦,西侧北头的洼地长满了竹子。美佳请了港乡的罗石匠来替她砌墙院、平整西侧北头的洼地。罗石匠一边做事一边开玩笑,笑嘻嘻地对美佳说:“破屋破院要整得这么好做什么?浪费钱。又没人住。”“住在你屋前的你的侄子小林在外面说,就等你死,等你死了,他的屋就加层。他说死了总没有人可拦他吧。”美佳回到鄡城,思前想后好久,饭桌上没人时才慎重地告诉萧薇。“小林说等我死了他的屋加层。等到过年的时候,小林在外面打工回来,你陪我到小林家,对他说,小林你的屋要加层,随便什么时候加都可以,不要等我死哈!我还只七十来岁,还没九十岁,我要活到一百哈,还有二十多年哈。你要加现在就加。等我死,要等好多年哈。”听到美佳这样说,萧薇虽然感到吃惊,但对小林咒美佳死,她一点都恨不起小林来。不知为什么。小林是住在美佳院前的美佳丈夫的侄子。当年小林家很穷,没地基做房子。美佳的丈夫就把屋前面的一块地基让给小林做房子。当时做的时候说好了,小林的房子不能高于美佳的正屋。小林做屋的时候,也确实没高过美佳的正屋。但现在小林的两个儿子长大了。大儿子前年结婚,生了两个小孩;小儿子今年结婚,马上要生。他们想加一层。但他们知道美佳肯定不同意。前几年小林在二楼顶上加了铁瓦隔热层,美佳都不高兴,一次次地爬上楼顶看,要他们把高度降低,不能影响她的正屋,不然就拿锄头敲扁。小林做屋时,朝美佳院内开了一个窗户,美佳在院内做了一个影壁挡住。希望美佳早点死,既是小林的玩笑话又是小林真实的想法。萧薇对美佳点点头,说好。美佳又像开了窍一般对萧薇说:“我到鄡城来,看到有的小区里,间距很小,有的整天见不到阳光,人们也过得很好。你屋前的屋高你屋许多,我看大家都生活得很融洽。哪有什么前屋不能高于后屋,左青龙右白虎的说法。”萧薇听了没有作声。难道告诉美佳
北京治疗白癜风术哪家医院好,人生在世是匆匆过客,没有能守得住的家业和家运。难道告诉美佳,这个社会已发展得太快,变化太多,一般的、固化的观念已不能适应这个社会的发展。如果用固旧的思想去处理变化万端世俗里的问题,只能是死胡同一条——不通。也痛苦万端。难道告诉美佳,好不好,在于内心,不在外物。但萧薇什么都没说。她只是用很平和的心态生活,用独立的行为、自由的观念告诉美佳。她不属于美佳,她已在美佳束缚她几十年的思想文化里挣脱出来了。她不依赖美佳,也不要美佳依赖她。她给美佳足够的时间和空间让美佳独立思考。自己得出对事物的判断。就像这次小林的事。美佳现在想清楚了。她阻挡不了小林做屋加层的意念。阻挡的话,小林用死来咒她。而事实美佳确实阻挡不了小林屋加层。因为美佳确实会有死的一天。萧萌不会回港乡。无论美佳怎样修缮,港乡的老屋终究是要破败、倾覆的。可能在美佳的意念里,她会安心、舒坦些。记得美佳给萧薇讲过她小时候的故事。小时候美佳家境还好,每到花生丰收的时候,仓里装不下,就会放在美佳的奶奶置的新棺木里。她们几个小孩就躲在棺木里偷吃花生。当然美佳的奶奶置的新棺木,直到很多年很多年后才用上。美佳修缮港乡的老屋,用意也在此吧。美佳在鄡城和萧薇相处得不是很愉快。美佳需要人陪伴;需要安全感、存在感;需要发表高见时的听众;需要在厅里看抗日剧的共鸣者。但萧薇很忙,她有她自己的事,她耐不下性子听美佳讲几十年没有变的陈年滥料,也装不来很喜欢抗日剧的样子与美佳互动。因此美佳时不时说要回港乡。萧薇不勉强、不挽留。美佳提出去港乡,萧薇就说好。就像这次,清明前去的,十来天,美佳还没有回来。美佳告诉萧薇她在港乡很忙,一刻都没闲着。“那也是一个大家呀!”这几日美佳在清锄菜地里的杂草,挖地松土整畦,种西红柿、辣椒、茄子,插薯藤等。萧薇知道这些蔬菜种下去只有一个意义,就是证明美佳的存在,证明萧灡、萧薇、萧萌他们生命的源头在哪里。虽然这些东西看不见、摸不着,但它们仍在时间和空间里漶漫开来。它们随着美佳的劳作和执念紧紧地趴在土壤里。因为紧趴着土壤,才会有水、有根。可能在洪城的萧萌和在花城的萧灡不知美佳在港乡做什么。但通过大地相连接的土壤、地表水和空中大气循环,一定会把美佳在港乡栽种在土壤里的意念传递出去的。那是顽强的生命力。6鄡城是一座湖滨小城。沿着江阿姨住的沿湖路往南走,有一湖,在湖这里向左转往东走,一直依着湖去,就是城郊了。说是城郊吧,又不太像。湖对面是南山公园。湖近旁有两处风格迥异的建筑。一处叫水月庵寺庙。它建于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据传是一位在乐州学院毕业的鄡城籍大学生看破红尘,遁入空门,云游四方后,最后落脚于此湖畔荒芜之地。先是搭了一草庵。后作法传道,释经传义,追随者多了,信男善女赐舍,慢慢扩建成现在的样子。大雄宝殿,拾大理石云阶而下。两边各有一偏殿。*袈裟色墙体,朱红漆镶窗棂,飞檐翘角处彩绘佛花。殿前香炉内香火云烟缭绕。现已成鄡城一处风景。另一处建筑是水月庵对面更加庄严肃穆的基督教堂。鄡城的基督教堂也有几处。老城区内的小教堂,近日也纳入坼迁规划中。鄡城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建在东风大道上的教堂,因挤在城市鳞次栉比的高楼间,不显眼。这座和水月庵遥相呼应的大教堂,高大巍峨,哥特式建筑,尖顶上的十字架一端直插云天,如天父凌空而降。教堂悬挂竖幅:“赞颂主,天父与我们同在。”实际这还是城郊吧?清明过后,天气一扫清明前的晦暗不明、浑噩、湿漉,日子一天天清亮爽朗起来,风和景明。不愿离开鄡城去远处踏青的鄡城男女,大都跑到这里赏湖边的春景,缠绕湖边的柳丝,望望湖前青黛色南山。还要踩踏在水月庵旁,盛开了漫山遍野的金灿灿的油菜花地里。明*色墙体,金灿灿的花,金*色的熙日,五颜六色的游人,这是鄡城春天里的一大乐景。这么好的日子,萧薇正寻思美佳怎么在港乡还没有回来。中午,萧薇下班回家,突然看见美佳在厨房里忙活。““你怎么今天来了,也没说一声?好去接。”“老年大学的老师打了电话去,催要回来赶紧练习吹葫芦丝,五一要演出。”“哦。”“我上午还去老年大学练习了吹葫芦丝,不知怎的?音吹得不对。是不是上次去医院看的牙,没补,漏气,不关风。明天再去医院看看牙。”萧薇说:“好。我明天陪你去医院看牙。”